2019年4月，我从广州赶到香港，探望患癌晚期的母亲。照顾母亲一周，离开之前，我给母亲洗了脚、剪了指甲。没想到，这是我第 一次，也是最后一次给母亲洗脚！小时候，母亲的脚是“铁脚板 ”。母亲身材矮小，不到一米五，却能挑起百多斤的担子。家里种着5亩水田，农忙时节，母亲挑着满满两筐稻谷，光着脚，在泥泞狭窄的田埂上健步如飞。为何要光着脚？因为农忙时的田埂，你来我往，田埂上满是泥水，又湿又滑。母亲说，光着脚，才能抓地牢。我细看过母亲挑稻谷时的双脚，脚背上青筋暴起，五个脚趾头如鹰爪般使劲抓着地面，泥水从她的趾缝里挤出来，洒在脚背和小腿，像一朵朵绽开的泥花。老屋门前有4分菜地，秋冬时节天干雨少，母亲每天都要挑着两个大水桶，光着脚，到很远的地方挑水浇菜。我家的菜园总是郁郁葱葱，各式蔬菜应有尽有，引得邻里啧啧称叹。我问母亲，挑水为何也要光着脚？地上满是石子瓦砾，不扎脚吗？母亲说，习惯了，不扎脚。我以为，母亲的双脚，天生就是“铁脚板“，无惧沙石。正是凭着这双”铁脚板“，母亲用双肩挑着生活，一步步把我和姐姐送入大学校园。长大后，母亲的脚像”陀螺“。2009年初，父亲去世，姐姐把母亲接到城里一起生活。母亲虽是农民，适应城里生活却很快，每天6点起床，到小区散步、做操，7点去菜市场买菜。一日三餐、打扫卫生、照顾娃儿，母亲全都大包大揽。即使到我这里小住几天，母亲也一样忙碌，她那双脚就像”陀螺“，转个不停。2017年，母亲检查出癌症晚期，住在香港姐姐家，也在那边治病。虽经两年全力救治，但回天乏术，还是发生了癌转移。2019年4月，我办好手续，前往香港探望母亲。一周时间，我陪她聊天，带她散步，给她做饭，母亲很是开心。离开之前，我提出给母亲洗个脚。她犹豫了一下，同意了。我拿来脚盆，打满热水，当我抚摸着她冰凉的双脚和脚底厚厚的老茧时，禁不住泪流满面。这双曾经挑起百斤重担的“铁脚板”，如今竟又干又瘦，犹如两截枯木。从“铁脚板”“陀螺”到枯木，母亲的双脚，撑起的是家庭的重担和子女的前程。我给母亲洗了脚、剪了指甲，然后穿上给她新买的棉鞋。母亲说，很暖和。2019年9月，倍受癌痛折磨的母亲，永远离开了我们。没想到，那次洗脚，是第 一次，也是最后一次！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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